这对叶织锦来说,是一场冒险,从一开始就让她的心脏咚咚直跳,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冒险。这座城市,名字听过了很多遍,然而,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这里,与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,却是如此地让她不安。她并没有感到后悔,因为从很久之前,自己就决定了要不断向前迈进。只是,这很不正常吧,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,自己其实知道答案,却不说出来。她不是一只猫,一只只要有人投喂食物,就会贴上前去的猫。
叶织锦想起了那一年的中秋,那是小学六年级。那时候的记忆都很模糊了,但是有一些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时间的磨损,仍然完备地保存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。
这是不多的关于中秋的记忆。
“中秋节,你也待在这里吗?”
“你呢?”
小孩模样的叶织锦坐在老旧社区公园的秋千上,直直地盯着陈霜河的眼睛。公园就在小区楼下,说是公园,秋千之外,却也只有单双杠和沙池。
“是我先问你的吧。”
“我不想出去,所以待在这里。”
“你的家人都出去了吗?”
叶织锦点了点头。
“为什么不想出去?”
“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。”
陈霜河也看着叶织锦,沉默着。
“你呢?”
“我觉得你可能会在这里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叶织锦低下头,轻轻地摇着秋千。
“就是感觉而已。这个,给你。”
陈霜河走到叶织锦的面前,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。
叶织锦停下秋千,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:“月饼?”
“嗯。”
叶织锦没有什么表情,从面前的手里接过了月饼。
“谢谢。”
陈霜河微笑起来,旁边还有一个秋千空着,他没有去坐,只是站在一旁。
“月亮,很漂亮呢。”
陈霜河仰着头,叶织锦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天空看去,夜空一片晴朗。
“嗯。”
“你不喜欢中秋吗?”
“中秋,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同。”
“我很喜欢哦。”
“嗯?”
“因为,你看,月亮很美,月饼也很好吃,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们一起吃吧。”
陈霜河撕开月饼的包装,叶织锦不是太有兴致的样子,却还是随着也撕开包装。
“你喜欢什么馅的?”
“都差不多吧。”
“今天的话,什么馅都会变得好吃吧。”
“会有什么不一样么?”
陈霜河点了点头:“会有的。”
“不明白。”
“这就是中秋啊。”
“你不用回去吗?”
“你呢?”
“我待在这里,感觉会更好些。”
“我也还不想回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陈霜河神色暗淡下来,然后又勉强地笑了笑。
“这个中秋,我们两个一起过吧。”
叶织锦移开眼神,游离着。
“嗯。”
当时吃的那个月饼是什么馅的呢,只记得很甜,好吃吗,应该是挺好吃的吧。
现在的感觉,与那一天相比,是一样的吗?这是第一个叶织锦与父母共同度过的中秋。
子女与父母的关系,父子关系,母子关系,父女关系,母女关系,亲子关系,差不多意思,但是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关系,叶织锦想不明白。父母与自己,相敬如宾,这样的话,父母,同一年只见一次,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远房叔叔阿姨,有什么不同吗?或许其实这就是事实,同一年只见一次,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远房叔叔阿姨没有什么不同。
周围吵闹着,都是家人一起出来,现在就是这样的时间,中秋就是这样的时间,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。果然是呢。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这样一样,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一样。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是有的吧,有的吧。我应该做的事情,是什么呢?
“今天的月亮很漂亮呢。”
群里桃符发来了消息,等了两秒,又弹出一张圆月的照片,像素不怎样,月亮像是蒙上了一层雾。叶织锦抬起头,眼睛从手机上的月亮移到天上的月亮。月亮啊,为什么人们在八月十五这一天总是那么的喜欢你呢?
“每个月的十五,月亮都是这样吧。”
“诶,是吗?”
“骗人的吧。”胡言也加入群聊。
“‘月有阴晴圆缺’,难道这个的时间,每个月都是一样的吗?”
“恭喜,答对了,真厉害。”
“不过中秋的月亮,是特殊的吧。”
一样让人不明所以的话。叶织锦盯着月亮,似乎也想从中秋的月亮身上感受到点什么。周围吵闹的声音片刻不息。
“我也看到了。”
从一开始就错了,特殊的不是月亮,是人。
“你也在外面吗?”
“嗯,和家人一起。”
“说得也是,回家就是为了这样吧。”
这里算是我的家吗?
“我们在日沉湖,这里也很热闹。”
“你们去参加了么,学生会的活动?”
“对对。叶同学果然也知道,不知道只有部长一个人吧。”
“你告诉我之后,我不就是属于知道了吗?”
“好玩吗?”
“特别好玩。”
“没有别的形容词了么?”
“烦!”
“叶同学那边呢?”胡言问道。
“还行吧,就是这样吧,你们可以想象的到,人,到处都是人。”
“不喜欢吗?”
“倒也没有,只是稍微有些不习惯而已。”
“那为什么还要去凑热闹?”桃符插话道。
“中秋就是这样的吧。”
“没有这样的规定。”
“重要的是享受中秋的时光,勉强自己的话,就是南辕北辙了。”
“我也并没有不开心。”
“就是说也并没有开心吧。”
“我只是想,像你们一样。”
“我们很开心哦。”
叶织锦只能苦笑,这是自己与“群”的最大区别,虽然做着一样的事情。
“啊啊啊,别再说这些不合时节的话了。”
“明明是你自己在说。”
“没关系。要怎样才能像你们一样开心呢?”
“我们在这里,是因为我们想要在这里。”
“部长说话不能简单一点吗?就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。”
想做的事情?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,这不是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吗?
“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。”
“是嘛,那就去接受它吧。”
“什么啊,部长,你现在完全就是个故弄玄虚的神棍。”
“你是有哪个字不认得嘛?”
噗呲,叶织锦禁不住笑出声来。
“我会尝试的。”
“诶,真的要吗,可能只是随便说的喔。部长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看。”
道理总是很简单,但是人很复杂,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,却还是会犹豫,会纠结,会想要放弃。叶织锦当然也会这样,不过现在的她,到了最后不会再选择逃避。
“吃月饼了吗?”桃符又转变了话题。
“还没,要等到回去。”
“咦,那现在不会觉得归心似箭吗?”
“原来你那么喜欢月饼的吗?”胡言吐槽。
“不是,可是一说到中秋,不就是月饼嘛。不吃的话,总感觉不完整。而且一年也就这会儿有这么一次机会而已。”
“每次中秋,都会有好几盒,自己买的,父母公司发的,亲朋好友送的,实际中秋这一天也就能吃几个,后面就变成‘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’的状态了。”
“好浪费。”
“可没有浪费,最后都当早餐吃了。”
“没有心怀感激之心,那就是对食物的浪费!”
“你还真是严格呢。”
“月饼当早餐,确实很奇怪。”叶织锦也吐槽道,不过对象变成了胡言。
“是是,至少今年肯定不会了,就请原谅我吧。”
“好欠。”
叶织锦本以为自己没办法应付这样的情景,但是看来也许并不是这样,不知不觉自己也置身于了热闹之中。
“你们都吃了吗?”
“这里有很多喔,什么味道的都有。”
“你们喜欢哪种?”
“我的话,果然还是莲蓉吧。”
“我什么都可以,只要不是太甜。”
“难道部长喜欢五仁。”
“还可以吧。”
“额,嫌弃。不会觉得很奇怪吗,那也能算是月饼吗?”
“你忘了园艺部的准则了吗?”
“什么准则?”
“万事贵在尝试。”
“上一次听说的好像不是这个。”
“园艺部的准则当然不止一条。”
“没有人关心这个。”
“叶同学喜欢哪种?”
“嗯?不知道。记不得吃过哪些月饼,也不记得味道有什么不同。”
“这样可不行。”严格的桃符又说道。
“我知道了,今后我也会好好地留意,不同月饼的味道。”
“感觉我好像个啰嗦的阿婆一样。”
“才发觉吗?”
“等你回来我们再聚吧。”
“当然还有正事,我们也没有忘记。”
“啊,差点忘记了。”
“别给我忘记啊。”
叶织锦身心舒畅地笑起来,这样算是前进了一步吗,今年的中秋也会留存在记忆里吧。
“回去见。”
另外一边的胡言和桃符,和人群一起坐在日沉湖边上的草地上,等待着。
“两位拿到了纪念品了吗?”
首先等到的是贺流萤。
“疑问句,这是在小看我们吗?”
“我可没有这样想哦。”
贺流萤也坐了下来。
“你不用工作了吗?”
“我不是说了嘛,都交给新朋友们了。”
“下面的人在干活,部长却在这里偷懒,这样好吗?”
“没关系,没关系。花繁还在那边努力着。”
到了现在,也基本上没有新的人再从小道上过来。
“你们可真悠闲呢。”
等到的第二个人是柳絮。
“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吧。”
“会长也开始偷懒了吗?”贺流萤调侃道。
“也吗?”
“呃,被带偏了。”
“我就算了,你可要给我好好干活啊。”
“是已经没有我能干的事情了。”
“呵。那么这边两位呢,还不回去吗?”
“我们留到最后一起收拾吧。”
“师妹很勤奋嘛,不过这可不是园艺部的风格。”
“这样嘛……”
“之前那件事情怎样?”
“才开始,还完全不清楚。”
“有把握吗?”
“完全没有。”
“这样可不好,毕竟可是夸下海口了。”
“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。”
柳絮笑起来。
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
杨花繁也凑了过来。
“你知道的吧。”
胡言盯着花繁的眼睛。
“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嘛。”
“猜的而已,不打算再装傻一会儿么?”
“没有意义吧。”
“诶,师姐也知道这件事情吗?”
“抱歉。本来不想说的,既然已经被你们知道了,也就无所谓了。其实是我让织锦去找你们的。”
“你们是什么关系?”
“她是我高中的师妹,也是前不久才认识的。”
“陈霜河呢?”
“我完全不认识哦。”
“把麻烦的事情推给我们嘛……”
“这可是帮助你们招新噢。”
桃符一直看着杨花繁,没有说话,似乎在想些什么,马上就要想起来了,就差临门一脚。
“你们到底在说什么?”
贺流萤倒是真的一无所知。
“让你的副部长告诉你吧。”
杨花繁木讷地笑。
“好吧,既然已经把麻烦的部分交给了你们,这些费劲的事情,我来也不是不可吧。”
听完杨花繁讲完来龙去脉,贺流萤露出复杂的表情。
“会长竟然也知道吗?”
“当时恰好碰上了。”
“就是这个。”
桃符忽然喊起来,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到她的身上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说怎么第一次见到织锦的时候,觉得那么面熟。是在高尔夫球馆碰上师姐的那天,当时在入口的学生就是织锦吧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那天是她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你的吗?”
胡言也恍然大悟。
“这倒确实是巧合。可能是刷卡的时候,注意到了你的名字吧。那时候我已经和她说过园艺部了。”
“舒服了。”
桃符长出一口气,满意地浑身放松下来。
“越来越有趣了。”柳絮说:“也差不多了吧,开始干活吧。”
“遵命,会长。”
坐着的三人从草地上爬起来。
“今年也是个圆满的中秋呢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中秋可还没有结束。”
“还有安排吗?”
“最后学生会的各位,一起再聚一下吧。”
“用学生会的经费吗?”
“不是还有不少嘛,剩下的这些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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